一位裕固族绣娘的非遗破圈之旅

杨海燕介绍(jièshào)现代机械设备引入(yǐnrù)非遗产品制造的情况。中青报·中青网记者 马富春/摄 在祁连山北麓的甘肃省肃南裕固族自治县，县城中心街道一间传统服饰工作室里，飘着(piāozhe)浓郁(nóngyù)的丝线与松木(sōngmù)的香气。穿着民族服饰的绣娘杨海燕正伏在绣架前，银顶针在藏青色缎面上游走，针尖挑出(tiāochū)的不仅是繁复的裕固族纹饰，更是一个马背民族的文化基因。 在肃南(sùnán)，因为从事传统服饰(fúshì)的传承与创新，杨海燕远近闻名。她在传统与现代的经纬间，绣出了一条非遗活态传承的创新之路。 从(cóng)上中学时，杨海燕就对民间文化有着不一般的痴迷。 初中班主任家访时推开房门，撞见满墙(mǎnqiáng)的羊头骨风铃(fēnglíng)、石头画，惊叹道：“这哪是少女的闺房，分明是座微型博物馆！” “那时候不懂什么是非遗，只觉得阿妈的高领(gāolǐng)长袍、红缨帽上的珊瑚珠，比城里的牛仔裤好看多了；形态各异的石头(shítou)画和我们生活的草原息息相关，也十分有趣(yǒuqù)。”杨海燕说。 1995年，县上举办(jǔbàn)首届(shǒujiè)民族服饰大赛，她用牧区常见的藏青缎面搭配红珊瑚珠，改良出裙摆缩短、腰间收褶的裕固族长袍。当她穿着这件“现代版民族服饰”走上赛场时，评委们(men)眼前一亮，交口称赞。 “也有人说我(wǒ)‘离经叛道’，创新的设计已经偏离了传统的审美，但当我穿着它走在(zài)街上，年轻姑娘们追着问‘这裙子哪里能买’时，我知道(zhīdào)，改变的时候到了。”杨海燕说。 2008年，杨海燕注册(zhùcè)“红缨帽”服饰公司，成为全县“首个(shǒugè)吃螃蟹的人”。 “起初只是想扩大裁缝铺规模，却很快遭遇传承困境：老艺人不愿分享(fēnxiǎng)技艺(jìyì)，年轻人(niánqīngrén)嫌做针线没出息。”2010年，她做了个大胆决定：自掏腰包在红湾寺镇办免费刺绣培训班。 “第一天只来了12个人，有几个大妈抱着(zhe)‘不拿白不拿’的(de)(de)心态，边嗑瓜子边抱怨‘针线活累眼睛’。”而一个月后，她们用学到的平针、缠针绣(xiù)出第一块挂毯，有人摸着细密的针脚落泪：“这辈子第一次觉得，自己做的东西能卖钱，还这么好看。” 这次试水让杨海燕意识(yìshí)到，非遗传承需要打破“神秘感”——她将传统工艺拆解为裁剪、珠绣、图案设计等模块，推出(tuīchū)“模块化教学(jiàoxué)”，让零基础学员也能快速掌握专项技能。 坚持到现在(xiànzài)，杨海燕把培训班办到了(le)肃南草原深处，累计培训7000余人次，很多都是闲坐家中的妇女。这些人有一部分在她的公司(gōngsī)上了班，成为生产线上的一员，也有人开办了自己的工作室和公司，还有(háiyǒu)20余名残疾人靠刺绣有了经济支撑。 参加了杨海燕组织的培训，37岁的藏族妇女贾玲感觉(gǎnjué)“打开了生活的一扇窗”。之前她(tā)在草原上跟老公放牧(fàngmù)，风里来雨里去，过得很辛苦；如今，有一技之长的她一边在杨海燕的公司上班(shàngbān)做“头面”，一边照看在县城上学的孩子。“有一份稳定的工作，还能照看孩子，各方面都照顾到(dào)了，真是太幸运了。”贾玲说。 “只有参与的人多了，才能激活非遗传承的春水，推动这个产业(chǎnyè)做大做强。”杨海燕说，在肃南(sùnán)，一批年轻人投身非遗事业。 产业规模起来了，杨海燕也在拓展(tuòzhǎn)科技创新之路。在她的工作室，一面“创新墙”格外醒目：左侧是按1:1比例还原的裕固族传统(chuántǒng)婚服“头面”，银饰璀璨如星；右侧是印着卡通版“吉祥八宝”的帆布包，配色(pèisè)明快跳跃(tiàoyuè)。 “非遗不是老古董，得让年轻人愿意把(bǎ)它(tā)背在肩上、戴在手上。”她拿起一个绣着冰川(bīngchuān)纹样的手机壳，“这是去年和兰州高校合作的‘雪山精灵’系列，把裕固族的雪山崇拜转化为现代设计语言。” 在杨海燕的创新版图中，科技不是冰冷的工具，而是激活文化基因的密钥。从2017年起(qǐ)，杨海燕发起“非遗(fēiyí)创意工作营”，邀请大学生将裕固族神话故事转化为动漫形象，把传统(chuántǒng)图腾抽象为几何纹样。 当河西学院学生设计的“裕固族图腾雪糕”在景区热卖，当西北民族(mínzú)大学团队创作的AR互动程序让游客“试穿”虚拟“头面”，她意识到：“老手艺要活在当下(dāngxià)，就得学会(xuéhuì)和年轻人对话。” “去年(qùnián)我们推出的‘冰川立体绣围巾’，就是用这(zhè)种技术还原了祁连山的层峦叠嶂。”杨海燕展示着(zhe)样品，指尖划过凹凸有致的纹路，“老(lǎo)艺人说这是‘会呼吸的刺绣’，因为每道纹路都像真的被风吹过一样。” 2023年盛夏，杨海燕的“流动博物馆(bówùguǎn)”进驻张掖市购物中心。200平方米的空间里，非遗代表性(dàibiǎoxìng)传承人现场(xiànchǎng)展示“掐丝珐琅”技艺，游客扫码即可聆听裕固族长调《萨娜玛可》，AR试衣镜前(jìngqián)常常排起长队。 “有个汉族爸爸带着女儿来体验，小姑娘(xiǎogūniáng)做完刺绣书签后说‘原来裕固族文化这么酷’。”她擦拭着展柜玻璃，眼里泛起光，“以前总觉得传承是守住老祖宗(lǎozǔzōng)的东西，现在明白，真正的传承是让(ràng)不同(bùtóng)民族的人都能从中找到共鸣。” 当年轻绣娘用短视频记录刺绣过程，当裕固族纹样随电商物流走向全国，杨海燕知道，非遗(fēiyí)的生命力，正在一针一线中，悄然生长出新的根系。“以前觉得这些就是针线活，现在看来，这是一个(yígè)民族文化的记忆，要紧跟时代的步伐，以群众(qúnzhòng)可知可感可亲(kěqīn)可用(kěyòng)的创新，推动非遗走进青年，扎根群众。”她说。 30年前那个在羊头骨上画画的少女，或许(huòxǔ)从未想过，手中的银针能织就如此广阔的天地——它缝补的不仅是一块布料、一项技艺，更是一个民族在时代浪潮中的文化(wénhuà)自信(zìxìn)。 暮色浸染祁连山时，杨海燕的(de)手机弹出西北(xīběi)民族大学美术学院学生的消息，附件是新设计的“星空下的游牧”系列纹样：传统的纹饰化作星轨，红缨帽的轮廓被抽象为帐篷剪影(jiǎnyǐng)。她放大图片，细细端详，脸上露出(lùchū)会心的笑。 中青报·中青网记者 马富春(mǎfùchūn)